一夜北風,皚皚白雪覆了整座山。
天空依舊陰沉的厲害,似乎會有更大一場暴雪要來。
往日熱鬧繁華的蔻丹度假山莊里,如今已經沒什么人住了,只有半山腰上的一間屋子還開著燈,期期艾艾的可不凄涼。
程肖肖似有些無聊的一下一下摳掉窗子上的白霜,落下的霜白,沒多會兒就在手心里融化成一灘水。
門口站了兩個人,一男一女,看了她好半晌。
房間里的暖風徐徐吹動,掀開桌面上倒扣住的遺囑文件。
程肖肖只是撇了一眼,冷冷笑出聲,“給我收尸來了?”
趙峰擰眉,“肖肖,還是簽字吧!公司的股份也該有個著落,都應該分給誰、怎么分,你該知道的吧!”
程肖肖站了起來,盯著窗鎖看了半晌才一字一頓,“是要分一分的。但……”她話鋒一轉,話到了這一處就沒了聲音。
趙峰有些急了,嘴巴有些不好用的追問,“什么啊,你說話啊!”
她驀地轉身,眼神如刀,朝著兩個人的身上捅了好幾個來回。
驚的兩個人同時后退。
趙峰有些緊張,被身邊的女人推了一把才結結巴巴追問,“到底咋回事,你說話啊你!”
程肖肖嘖嘖有聲,嗤地笑出聲音來,“我早把所有的家產給了別人。”
一直沉默的吳丹鳳忽然臉色大變,氣急敗壞的沖程肖肖大叫,“肖肖我看你是病糊涂了。這都是什么時候了,你還想著外人?我是你媽,你得聽我的。”
趙峰一聽,臉色不好的皺了皺眉,搶過吳丹鳳的話,“媽,我跟肖肖是夫妻,你這話說的,把我往哪兒擱了?財產都是我們的,我們一家人。這錢要分,自然也是你跟我來分。”
“夫妻,家人?”程肖肖氣的大叫,甩手掀翻了面前的茶幾,黑色的中藥湯汁灑了出去,染黑了白色的羊絨地毯,緊跟著是程肖肖的怒吼,“你們也配?”
她活不了多久了,她是知道的。
被送去醫院的當天她就知道了,即便被搶救回來,也活不過這個冬天了。
早早她就在遺囑上簽了字,自己的上千萬產業和兩座山莊,給了最值得信任的那兩個人。
別人……一毛都沒有。
程肖肖忽地笑開了,“你們等著坐牢吧!呵……”
她提了口氣,吧嗒一下,開了窗鎖。
終于將悶在胸口的最后一點力氣也用盡了,勉強推開封閉許久的窗戶。
呼呼的北風灌進來,夾雜片片雪花,吹的人臉生疼。
墊腳……
“肖肖!”
程肖肖楞了一下,順著聲音看過去,吳丹鳳不知道什么時候沖了進來,滿臉的緊張。
“錢都給誰了啊?媽老了,需要錢啊,你弟弟還小呢。”
程肖肖嫌棄的扯開她的手,推開她。
“錢?你的眼里只有錢。是你跟趙峰兩人算計好,親自端了有毒的湯給我喝,你還有臉管我要錢?”
話音未落,豁地,縱身跳下高樓……
“咚!”
趴在巴掌大書桌上的程肖肖被巨大的響聲驚醒,她驚了一身的冷汗從木椅子上站了起來。
書桌已經陳舊,表皮油漆早褪色了,翻破卷邊的書本像山一樣堆在鼻子邊上。
左手邊的墻壁上是八十年代的男明星放大海報,一臉的膠原蛋白。
滿墻壁的學年級第一名獎狀,紅的炫暈了她的眼睛。
靠著墻邊是一張簡單的單人床,花格子床單早洗的退了色,鋪整的一絲不茍。
房間不大,簡單卻溫馨。
程肖肖環視了一圈,最后把目光重新落在自己剛才趴著的書本子上。
這是一本高三上半年級的英語教材,此時才翻到第六頁。
書的一角已經壓折出痕跡,上面可憐巴巴躺著她的口水。
她不敢相信的看了半晌,狠狠捏自己一把,“疼!”。
確信自己不是做夢。
“咚!”隔著房門,又是一聲悶響傳來,驚的程肖肖終于收回了慢半拍的思緒。
“讀書讀書,能讀出什么來?長這么大什么都不幫家里干,就知道吃了睡,睡了吃,年年考試第一名也沒見你拿回多少錢給家里?叫你結婚怎么了,還能害死你?”
程肖肖呆愣了半晌,順著聲音方向看去,隔著房門之外,大概能看清楚那邊站了個人,正氣急敗壞的指著她這里大罵。
“那漢子是年齡大了點,哪兒配不上你了?人長的多好啊?我真是作孽生了你這個沒用的喪門星東西!你看看誰家姑娘不是一到十八歲就結婚生孩子了,回來還能給家里貼補點。你呢?就知道花錢,白養你了。”
程肖肖只覺得現在的場景熟悉至極,卻無奈腦袋混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“我告訴你,過幾天人家就帶東西來,我跟那家人商量一下就把這個婚事給定下來。你不同意都不行。”
吳丹鳳撩開布簾子,沖著屋里面的她大嚷了一聲,“別給我想什么幺蛾子。下個月就結婚!”
母親,家,結婚?
程肖肖頭皮一炸,瞬間想起來了。
“這是……十年前?”
不可能,不可能,她不是死了嗎,怎么會……
一定是她中毒之后留下的后遺癥。
“我告訴你,這書是別想念了。你看看你兩個堂姐,都在城里打工,每年都給家里寄錢。那兩個丫頭長得不如你,要不然早有人給提親送錢來了,有人上趕著給你提親送那么多錢,你有什么不滿意的。”
吳丹鳳嘮嘮叨叨了一陣子,端著飯盆進來,“咣”一聲把飯盆子扔到了桌子上,沖程肖肖翻了個大白眼,“吃了飯你就去學校那把學費要回來,才上一個星期的學還交什么學費,以后都不用去了。”
程肖肖腦子亂哄哄的,但勉強能想起來當年這件事的經過。
猶記得那時候,事發時才開學沒多久,家里因為堂弟上學沒錢可用就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。大伯母攛掇了奶奶跟她媽媽,打算收下男方一千塊現金的彩禮錢,直接叫她嫁過去。
當時,她鬧了幾日后無果,最終還是被人綁著推進了男方的破房子里。
為此,她忍受了十年的折磨,最后慘死在了自己家里人的手上。
不甘心,她死的真不甘心。
上一輩子的她只知道賺錢養家,把自己當成鐵陀螺轉個不停,最后也沒落得個好下場。
臨死之前的那一場景現在想起來仍驚心動魄,不由得打了個冷戰。
看著還是一臉沒任何親情的母親,想著這個糟糕的家庭,她恨的牙癢癢,太陽穴突突的跳,恨不得立刻把這群人殺了剮了。
但,轉念一想,她心里忍不住高興起來。
我命由我不由天。
既然能重新來過,為什么不換種活法?!
還有些蒙的程肖肖深深吸口氣,去洗了把臉,才叫自己稍微鎮定下來。
坐在飯桌前,看著吳丹鳳一臉的怒氣,程肖肖心底有了計較,伸長了筷子給她夾了塊肉絲放進碗里,然后笑了,“我嫁,我嫁……你別生氣了,我答應結婚。但是彩禮錢,是不是給的少了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