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家。

　　關惠跟老公說了兒子的事情，眼底止不住的害怕。

　　羅紅旗是鋼鐵廠的副廠長啊，一頂一的肥差，根本不在乎，兒子出了事情，大不了就花點錢。

　　當晚就從家里的保險柜里拿了一疊鈔票出來：“有錢能使鬼推磨，這個道理你懂吧？”

　　關惠看著厚厚的鈔票，她總覺得這次的事情沒這么簡單。

　　“那孟家都報警了！”

　　羅紅旗不以為然的抬頭：“報警就報警，你別忘了你弟弟是干啥的！”

　　關惠跟羅紅旗結婚之后，連帶著娘家日子都好了起來。

　　關明走后門，被送到了派出所，這十來年不犯錯，小打小鬧也成功升職了，在體系里面也算是說得上話的。

　　關惠抿了抿嘴，拿著手里的錢，有些呆。

　　羅紅旗踢掉腳上的大頭皮鞋，看著他老婆還是呆木木的，嘆了一口氣：“你啊，就是膽子太小了。”

　　前兩天廠里管理員聚會，車間主任的老婆，戴的那個金鏈子比他的還粗。

　　關惠哎了一聲，站起身，給男人拿了拖鞋，又去廚房沏茶。

　　羅澤浩這兩天都沒出去，聽到父親這么個意思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。

　　“麻煩爸了。”

　　羅澤浩趕緊沖到父親身邊，殷勤給他按摩，嘴里說著恭維的話。

　　羅紅旗嘆了一口氣，他是一路摸爬滾打到現在這個地位的，澤浩是他唯一的孩子，也是老羅家的獨苗苗，可不能出什么問題。

　　只能語重心長的說一句：“你啊，太不讓人省心了。”

　　大院。

　　傍晚，馬大娘敲了敲孟嬌嬌的門。

　　“小孟，你在吧？”

　　孟嬌嬌在復盤她的投標文件，聽到馬大娘的聲音，她把文件收好，急匆匆的去開門。

　　“馬大娘。”

　　今天白天的事情鬧的大，警察都來了，這大院里看笑話的看笑話，聽八卦的聽八卦，她一時間也摸不清馬大娘來干啥。

　　馬大娘看著昏暗的小屋，嘆了一口氣，這年頭滬市基本上已經全部通電了。

　　但是誰家舍得晚上開燈？

　　一般都是去買點煤油，天天晚上算計著時間點燈。

　　她突然有些后悔敲門了，孟嬌嬌都過得這么艱難了，她居然還來借錢！

　　但是想到兒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，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，她只能咬著牙，豁出老臉了。

　　兒子是她的掌中寶，奈何大院里的人前幾天都被劉翠梅借了錢，哪里還有錢給她。

　　當然，也有別的原因，他們樂意借錢給孟大力，那是因為孟家在兩個男人都在鋼鐵廠上班，而他們家……

　　想到這里，心底劃過些許恨意！

　　“嬌嬌，小旺生病了……”

　　孟嬌嬌沒想到身體一直很好的馬旺會生病，眼底閃過一絲不安。

　　她知道馬大娘是來要借錢，但是這年頭醫療手段落后，去小診所，也只是配點藥，如果真是什么大病，那就耽擱了。

　　琢磨了一下，她看著馬大娘：“是不是吃壞東西了？”

　　只能來找孟嬌嬌，這會她心猶如火燒一般。

　　聽到對方這么問，急促的說道：“我也不知道啊，下午喊肚子疼，這會連喊的力氣都沒了。”

　　孟嬌嬌不敢耽誤，又怕馬大娘傷心，從貼身口袋里掏了一張五塊錢出來。

　　“您先拿著。”

　　馬大娘哎了一聲，粗糙的手，接過對方手里的錢，心中感慨萬千。

　　一看面額，趕緊推諉道：“要不了這么多！”

　　孟嬌嬌跟著馬大娘往屋外去，一副幫忙幫到底的樣子。

　　馬大娘的男人是貨車司機，在八十年代也算是八大職工之一，原本家里是不至于這么凄慘的。

　　奈何馬勇年的母親是個認死理的，想著大兒子必須要幫襯幫襯小兒子，小兒子是個立不起來，這么些年，馬勇年掙五十，有二十得給弟弟留著……

　　更別提糧油米票了，這些年貼了不知道多少！

　　孟嬌嬌看到馬大娘想要把她趕回去，趕緊說道：“叔叔不在家，我能幫一把是一把。”

　　馬大娘嘆了一口氣，眼角微微濕潤。

　　一邊往家里趕，一邊念叨著：“都怪你叔叔，要不然也不至于這樣……”

　　孟嬌嬌心里清楚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低下頭沒有說話。

　　她印象中，離這大院最近的衛生院，夜班經常只有一個大夫，一個醫生。

　　發燒頭疼這些的還好，肚子疼未必看得了。

　　她現在也只是個孩子，貿然跟馬大娘說一大堆，信不信還是一回事兒呢。

　　馬大娘利落的把兒子背在背上，朝著孟嬌嬌喊道：“嬌嬌，你幫我扶著點。”

　　徐文燁出來丟垃圾，看到這一幕，想到大家都是鄰里鄰居，追上去問道：“這是怎么了？”

　　孟嬌嬌一看，這是自己的大師兄呀！

　　雖然現在只是一個新生，但是大學生在這年代是有優待的，能把他拉著一起去，能省不少事兒。

　　趕緊說道：“馬大娘的兒子肚子疼，要去衛生院！”

　　徐文燁是個熱心腸的，再加上爺爺是個赤腳醫生，他稍微懂一點，鄉下人有個頭疼腦熱他也會幫忙看看。

　　聽到肚子疼，趕緊跟上去，把垃圾丟進垃圾桶后，直接把馬旺背到了自己背上。

　　“我是男人力氣大，我來吧，孟姑娘，麻煩您帶路。”

　　馬大娘對這個熱心腸的鄰居并不熟悉，看到徐文燁已經快跑著往醫院沖了，趕緊跟上去。

　　孟嬌嬌還不忘問診：“馬大娘，小旺腹瀉了幾次？”

　　馬大娘一般會接點手工盒，黏黏紙盒這種，補貼家用，聽到孟嬌嬌這么問，想了一下，肯定的答道：“有三四次了，最后都是清水了。”

　　孟嬌嬌點了點頭：“有沒有嘔吐？”

　　“剛吐，原本以為是肚子疼養了一養就好了！”

　　馬大娘說這個話的時候，帶著深深地懊悔，如果她早點帶著兒子去衛生院，或許就沒這么嚴重了。

　　這也是時代的悲哀，不少孩子，都是因為沒錢，熬一熬，失去了生命。

　　徐文燁看著奔跑中的孟嬌嬌，眼底閃過一絲贊嘆，已經是這么混亂的時候了，還不忘問診。

　　這姑娘，很有當大夫的潛質。

　　孟嬌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，直接把人送到了急診室。

　　“大夫，患者從下午開始腹痛，已經有六個小時了，腹瀉了好幾次，嘔吐一次。”

　　中年大夫正在打盹，他連續上了半個月夜班了，休息不好，也沒什么力氣。

　　“吵什么吵！”

　　孟嬌嬌皺了皺眉頭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躁，深吸一口氣，解釋道：“不好意思，這孩子估計是腸胃炎，您瞧瞧！”

　　馬大娘小心翼翼的把馬旺抱到了凳子上，眼淚汪汪的樣子，看得人心頭一緊。

　　大夫不急不躁的拿出聽診器，聽了聽心跳，又把孟嬌嬌剛剛交代過的事情，重新問了一遍。

　　馬大娘回答的特別認真，生怕自己回答錯了，讓兒子多遭罪。

　　大夫低頭刷刷刷的寫著什么，孟嬌嬌皺了皺眉頭，好言好語的說道：“要不量個體溫？”

　　徐文燁點了點頭，這話說的對，確實應該測量體溫。

　　正常的肚子疼，根本不會產生嘔吐的反應，想來小旺的病情可能沒那么簡單。

　　大夫停下寫字，抬頭看了一眼不停說話的女孩，語氣不悅：“你是大夫我是大夫？你能看病咋還送來衛生院？”

　　孟嬌嬌愣了一下，她沒想到對方會這么說。

　　大夫看到對方不出聲了，這才繼續書寫，公式化的說道：“小孩子亂吃東西，肚子痛很正常，輸液五毛錢，打針一毛六。”

　　這年代，知識分子緊缺，大夫都是兵團等等地方挑上來的。

　　這些人頭疼腦熱都是求著看病的，哪里有這種指手畫腳的！

　　馬大娘啊了一聲，她覺得兒子病的很嚴重，吃藥打針就可以解決嗎？

　　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：“大夫，輸液的話，多久能好？”

　　大夫站起身，手里拿著單據，聽到這一家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，忍不住爆發了：“我說你們怎么回事，問題這么多，這么有本事，你們當大夫啊？”

　　徐文燁蹙了蹙眉，和顏悅色的說道：“大夫您別生氣，這不是擔心嗎，多問了兩句。”

　　這么一番和和氣氣的話，大夫并沒有消減怒氣，反而是蹬鼻子上面，對著馬大娘一頓指責：“呵，為了省錢，生了病不第一時間送過來，現在嚴重了才知道找大夫，你們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說三道四？”

　　馬大娘原本就懊悔的很，聽到大夫這一番話，兩滴清淚落下，哽咽的說道：“對不起，對不起，都是我的錯！嗚嗚嗚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