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云姝聽聞丫鬟流雨的死訊時,正在廚房指揮著卷丹幾人為胞妹熬藥,整個人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恍過神來,籠在衣袖中的纖細手指微微顫抖著,心內久久難以平復。
雖然早知自己這一生為復仇而來,手里遲早會沾染上別人的血,但沒想到來得卻是這樣快。流雨是無辜的,只是在這場她與淑妃母子的博弈中,成為了被犧牲掉的一枚無關緊要的小棋子。
而這只是一個開始罷了,將來或許她手上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更多血腥。
閉目做了一個深呼吸,宋云姝低聲對身旁的香附說:“找個時間,偷偷給流雨的家人送去二百兩銀子吧。”
除了做出銀錢上的補償,宋云姝確實也無能為力了。二百兩買一個簽死契的丫鬟足夠了,就當作是她花錢買了對方的命吧。
宋云姝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低沉,她痛恨自己的冷漠無情,卻又不可避免地要成為這類人,如若她不心狠,不果絕,今日流雨的下場說不定就是她日后的寫照,上一輩子發生在自己和家人身上的悲劇就極有可能再度重演。
宋云姝親自給宋云兮喂完藥后,就躺在不遠處的一個貴妃榻上守著她。
這幾日都是她和郭雅芬娘倆衣不解帶地照顧宋云兮,從洗臉、擦身、換衣到煎藥、喂藥全都親力親為,不敢假于人手。
一個累了就回房休息會兒,由另一個接班,母女二人就是這樣輪流不休地守護在宋云兮的病榻前。
宋云姝一點兒也不比纏綿在病榻上的胞妹好過,后者是忍受著身體上的折磨,而她則是每日每夜都忍受著內心的煎熬。尤其是每當看到胞妹臉上痛苦的神情和無意識的哼叫,宋云姝就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。
有時候甚至覺得要不然就這樣算了好了,大不了讓宋云兮入宮之后再想辦法;可更多的時候她都是在提醒自己,不能半途而廢,一入宮門深似海,到時候一切就由不得她們了。
宋云姝這些天就是在與自己的天人交戰中度過的,神色瞧上去和病中的宋云兮一樣憔悴,可是她只能咬牙堅持下去。
因為她所面對的敵人乃位高權重的淑妃母子,如果不用上這般以假亂真,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,根本就瞞不過對方。
此時宋云兮已經臥病五六日了,離永靖公主最終選定伴讀入太學只有最后的兩天時間了。盡管宋云兮已經被診斷為過敏之癥,淑妃母子那邊還是不敢懈怠,許太醫直接被留在了宋家,以防隨時的突發狀況。
宋云姝明白,今日就是最后的機會了,那劑猛藥也該下了。
無奈羅鳴帶著一干手下,幾乎跑遍了全京城的藥鋪,雖然集齊了第一張藥方上的藥材;但最關鍵的解藥配方上還是差了兩味主藥材,宋云姝也顧不得那么多了,眼下只能賭一把,希望過些時間能夠找齊。
煎藥的事兒,從一開始宋云姝就主動攬過來了,沒有人會去懷疑她在暗中動手腳,畢竟誰也不會認為她會“謀害”親生胞妹。有了這個便利,宋云姝就將今日許太醫開的第二道藥方給偷換成了羅鳴弄來的藥方,熬好之后給宋云兮服下了兩大碗。
當然,為了謹慎起見,許太醫的那道藥還是要熬的,只不過喝到宋云兮嘴里的是她們另外準備的藥湯,廚房里幫手的卷丹等四人都是宋云姝的心腹,她們第一時間里就將現場處理干凈,一絲藥渣和藥味也沒留下。
甚至擔心許太醫會在藥罐殘留的藥氣中聞出端倪,她們先是熬了假的藥方,然后將藥罐洗涮干凈,接著再熬上真的藥方,以此瞞天過海。只要將前者的痕跡抹殺干凈,這個計劃就將天衣無縫。
夜里,宋云兮果然開始發作,此次病情來勢洶洶,打得許太醫措手不及,在診斷出宋云疑似天花病犯時,他整個人都還是不可置信。
許太醫認真查問了宋云兮的服藥情況,又親自去了一趟廚房,將剩余的藥渣和藥罐之類,仔細查驗了一番卻終無所獲,只能勉強得出結論,因為高熱和過敏癥的誘發,導致了宋云兮天花爆發。
任憑許太醫從醫多年,也從未聽聞和見過,竟然有能夠使人得“天花”的秘藥。這不怪他孤陋寡聞,實乃這秘藥本該是在十幾年后才出現的東西,只不過是宋云姝人為地將它提前了。
秀嬤嬤得知消息,連夜坐馬車趕回宮將情況稟明了淑妃,淑妃又派人去禮親王府告之了兒子。皇宮入夜之后,任何外男不得進入,即使秦堃是皇子,也不能夜闖母妃的宮殿。
秦堃又恨又急,如那熱鍋上的螞蟻,眼看著獵物就要到嘴邊了,難不成這個時候真要讓煮熟的鴨子給飛了?
不,他不甘心。
擇選宋云兮作為七公主伴讀的懿旨,淑妃母子昨日就已經擬好了,本想著待宋云兮病情穩定下來,確認不是天花之后再讓人去宋府傳旨,誰曾想,竟在這關鍵時候坐實了流言。
秦堃立即修書一封,讓心腹快馬加鞭地送往皇宮,守衛宮門的禁衛軍中,總有一些自己人,很快這封書信就送達了淑妃手中。
淑妃看過之后,秀眉輕蹙:皇兒似乎對這個宋五小姐太過執著看重了,已經委派了許太醫還嫌不夠,竟還要讓她再派兩名太醫前去為她看病,這已經是屬于王公皇族才能享受到的待遇,宋家小女何德何能?
“秀嬤嬤,你在宋府待了幾日了,那位宋五小姐,你覺得如何?”
淑妃心頭起了疑惑,而秀嬤嬤儼然是可以給她答案之人。
秀嬤嬤揣磨著主子問這話的含意,斟酌了一番,答道:“性情純稚,倒是可為七公主良伴,但其最出眾的卻是容色,老奴自問這一生見過美人無數,但宋五小姐長大之后,恐怕這天下未必有女子能出其左右。”
淑妃聽罷茅舍頓開,怪不得皇兒力排眾議也要讓宋云兮進宮,原來是被這小狐貍精迷了眼。
宋云兮如今不過九歲就已經勾得皇兒五迷三道了,若是讓她當了小七的伴讀,有機會與皇兒朝夕相處,豈不是要讓皇兒耽溺于美色?
此事萬萬不能答應。皇兒日后乃是要成大事之人,豈可被美色所誤?
淑妃心中懊惱,想到兒子為了一個女人竟不惜將自己這個母妃也算計在內,不由地將宋云兮暗暗記恨。但他又不能無視兒子的請求,否則宋云兮真要出了事,他們母子之間必然生隙。
想了想,淑妃對秀嬤嬤吩咐道:“你一會兒拿著我的令牌去太醫署再請一位太醫去宋府,我記得今晚在太醫署當差的好像有一位叫程賀的,便讓他跟著去吧。若是回頭五殿下向你問起此事,你便說當日其他太醫都沒空,只有程賀得閑。明白了嗎?”
淑妃想的是,既然對方不能為己所用,放任不管惟恐還會令她的皇兒念念不忘,如此禍害,斷然不能留。
秀嬤嬤心下微怔,忙點頭應下,領命離去。
程賀之名她也曾聽說過,不過是仗著主上蒙蔭,才能在太醫署當個小太醫,實則他并沒有多少給人瞧病治病的本事,在太醫署里無非就是幫忙抓藥,做些打雜的事情。
淑妃娘娘卻特意指名讓他前去,這其中深意,秀嬤嬤細思極恐。
她心里一陣婉惜,看來這宋五小姐當真是紅顏薄命,若挺不過這一關,只怕就要香消玉隕了。
許太醫沒想到秀嬤嬤進宮之后又給他找來了一個幫手,剛想松口氣,可看到來人之后,眉頭緊鎖,幾乎可以夾死一只蒼蠅了。
程賀這樣的幫手,無異就是雞肋一般的存在,但眼下無人可用,他也只能勉強接受,讓對方打個下手還是可以的,聊勝于無嘛。
許太醫帶著程賀,奮戰了一天一夜,最終還是無奈搖頭,表示對宋云姝的天花之癥只能盡人事聽天命。
雖然太醫署中早已有醫治天花的藥方,但每個人的病情發作之后各有不同,當中還可能誘發別的病癥,所以這治病的藥方也不能一概而論,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。
五月一日,許太醫留下了一堆藥材之后,帶著不菲的診金和程賀辭別了宋家眾人,回宮向淑妃母子復命。
世人皆知,得了天花之癥活命的不到五成之數,而即便有幸度過大難,想要痊愈至少也得花上兩三個月時間。如此一來,宋云兮是絕對不可能給七公主當伴讀了。
秦堃見狀,也無計可施,只能暗道可惜,白白錯失了如此好的機會。另一方面他亦是暗自祈禱,希望宋云兮能順利挺過這次難關,如此美人若是就這樣隕落了,著實令人婉惜心痛。
直到宮外傳來確切消息,淑妃娘娘懿旨已下,選定錢家六姑娘為永靖公主的伴讀,宋云姝心里的大石終于落了地。
現在,她要做的就是,尋個合情合理的由頭,把宋云兮的病治好。
于是,沒過兩天,宋府大門前貼起了一張重金求診的告示,言明只要有人能獻上治愈天花之癥的藥方,重賞白銀一萬兩。
這賞錢當然是宋致和夫婦出的,而宋云姝則十分不好意思地要將一萬白銀納入懷中了。
天底下除了她手中那張解藥方子,就再也沒人能夠救云兮了。她會讓羅鳴在適當的時候安排人手將解藥方子獻上,屆時云兮吃了之后藥到病除,這賞銀也就落到她手中了。
雖然“陷害”胞妹病了一場,又暗中找人合謀意圖“騙取”父母的銀錢,但確屬無奈之舉。宋云姝眼下正值用錢之際,再多的銀子她也不嫌多,只希望日后自己能夠多多補償家人,對他們更加好,才能彌補此時內心的愧疚。
眼下最重要的是,盡快找到解藥中缺失的那兩味主藥材——三百年以上的碧血靈芝和火山紅蓮。少了它們,宋云兮的病就難以痊愈。現在她給云兮煎服的是藥方不全的解藥,只能穩固平復她的病情,時間拖得越久對她的身體傷害就越大。
過了幾日,羅鳴那邊終于傳來了好消息,他打聽到了五百年份的碧血靈芝和火山紅蓮的下落,但擁有這兩味藥材的主人卻提出了一個怪異的要求。
他只賣給有緣之人,言明必須是求藥之人親自前去相談,對方若覺得合意才肯轉賣。
羅鳴變著法子假扮事主前去商談,卻每每都被對方的下人攔在門外,說他和他派去的人,并非真正主事之人。
對方還給出了最后期限,若是三日內,再看不到求藥之人去“觀海閣”一見,碧血靈芝和火山紅蓮將被入藥,永遠消失在人間。
宋云姝突然有種直覺,對方就是沖著自己來的,很有可能自己前些日子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著,窺探著。
一想到這個可能,她就渾身發冷,難以抑制地感到后怕與絕望。
但她如今沒有選擇,尋常的碧血靈芝和火山紅蓮易得,五百年份的卻堪稱世間奇藥,可遇不可求,若是錯過了恐再難得。
而云兮如今急需這兩味奇藥來保命,有了它們的補益,云兮的身體也能更快恢復,并不必擔心會留有后患,而普通的碧血靈芝和火山紅蓮卻沒有這般功效。
所以,這兩樣東西,宋云姝是勢在必得。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,她也義無反顧。
第四十二章 山外有山
作者:野草莓? 更新時間:2017-08-22 18:25:00? 字數:3822字
野草莓(作者)說:
孟婉清這朵小白蓮,徹底黑化了。從此走上懟天懟地懟蒼生的黑化之路,她無形中成為了女主的助功,在毀滅葉宋兩家的道路上可謂盡心盡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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