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場。正午時分。

　　汴京萬人空巷，都來看這場行刑。

　　據聞這被迫綁縛跪下的女子，便是汴京盛傳已久的妖女榮妃娘娘，生著一副禍國殃民的皮囊，久獲君寵榮久不衰。

　　這回當眾行腰斬之刑，民間眾說紛紜，多是猜測妖妃原型狐貍精畢露，皇上深明大義，斬殺妖怪于人前，護泱泱國家大義。

　　“皇上駕到！”

　　隨著太監的一聲尖細嗓音拉長開來，浩蕩儀仗鋪排，宮中禁衛林立兩側，方才還人聲鼎沸的人群，頓時若死一般的寂靜。

　　“楚衛昭……”

　　他來了。

　　姜堇嫻抬頭，眼睛被日光模糊了一瞬，恍惚片刻，才漸漸看清楚衛昭走至高臺，居高臨下負手而立。

　　像是在看姜堇嫻，也像是看向她的身后，無盡的遠方之處。

　　午時已到。

　　皇帝從太監手中接過問斬令，并無絲毫猶豫，擲之于地。

　　“斬！”

　　姜堇嫻閉眼，彎了彎唇角。

　　終于解脫了……

　　一聲悍馬嘶鳴，打破死寂！

　　雜亂沉重的馬蹄聲自人群外傳來，一小隊騎兵不知從何處突兀殺出，皆是背負長槍手持大刀，锃亮的刀鋒反射日光，鋒芒畢露！

　　“刀下留人！”

　　熟悉的怒喝聲，讓姜堇嫻全身僵硬，難以置信地緩緩回頭。

　　騎兵隊伍最前面的男人身披猩紅軟甲，一馬當先，細長利劍橫切禁軍頸脖而來，率先殺出一條血路。

　　“楚白蕭……”姜堇嫻無聲地念出一個名字，突然想到什么，猛然轉身去看楚衛昭。

　　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，冷漠地看著這一幕。姜堇嫻手腳冰涼。

　　楚衛昭早就知道楚白蕭會來劫法場，絕不會沒有做任何準備。

　　遠處禁軍集結，這是陷阱！

　　“煜王，快走！”姜堇嫻不顧一切地大聲提醒。

　　眾多禁軍的糾纏不休，使得楚白蕭一時被拖住，兵戈交接的刺耳清鳴覆蓋過姜堇嫻的聲音。

　　在身著玄色重甲的禁軍之中，騎在飛翎馬上醒目的猩紅軟甲王爺，于支支刺向他的紅纓長槍之間，安撫笑笑，用嘴型說道。

　　“別怕。”

　　姜堇嫻失神。楚白蕭看她的那一瞬的間隙，一支長槍從刁鉆角度投擲到他的肩膀，貫穿血肉！

　　楚白蕭怒喝一聲，狠狠拔下后肩的長矛丟擲出去，正中方才身后偷襲之人，手中利劍揮舞更快。

　　飛翎馬戰死，他棄馬沖殺，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，突破禁軍防線。

　　皇帝就在眼前，現在保護楚衛昭的近身侍衛所剩無幾，剩下的官員也都不堪一擊，正是弒君的大好時機。

　　楚白蕭卻沒有半分猶豫，直接殺向行刑臺。

　　敵人和他自己的血將楚白蕭的盔甲潑濺得更為猩紅可怖，但他染上血污的臉，卻有一雙明澈黑亮的眼眸。

　　“堇嫻，我來救你。”

　　楚白蕭用劍割破繩索，為姜堇嫻解綁。

　　他雙目通紅。姜堇嫻新換的囚服衣領之下，隱隱約約可見傷痕累累。

　　這段時間，她被折磨不淺。

　　不過很快就沒事了。

　　他會帶她走。

　　汴京繁華而盛大，卻無他們的一角容身之所。不過那又如何。他們可以歸隱山林，遠離江湖和朝廷紛爭。

　　“堇嫻，跟我走好不好？”楚白蕭輕聲道，“我們一起去武陵山，你曾說過，那里山上的桃花花開很美，春天快到了，你應該再去看看。”

　　“武陵山……”

　　姜堇嫻低聲重復道。

　　武陵山上的桃花開在深春，要等好久的。

　　恍惚間她看到不遠處的楚衛昭從太監手中接過長弓和箭，搭箭拉弓若滿月，箭尖直指楚白蕭后背。

　　不！

　　箭矢破空而來，帶出尖銳的呼嘯聲。

　　姜堇嫻對上楚衛昭冷漠的視線，忽然笑笑，撲向楚白蕭，猛地翻身。

　　楚白蕭呆愣住。他朝思暮念的少女溫軟身軀貼近他，用力緊擁。

　　獨屬于姜堇嫻的體溫仿佛能夠透過冷硬的盔甲，讓他真切感受到一絲真正的溫暖。

　　“堇嫻，你答應了嗎？你答應了對不對！”

　　楚白蕭欣喜若狂，激動抬起手，反擁姜堇嫻，卻在姜堇嫻的后背處摸到了一手溫熱的血，還有一支箭矢。

　　他的臉上血色褪盡。

　　“別去武陵山了。”

　　他的耳邊傳來姜堇嫻氣若游絲的微弱聲音，“桃林是我和楚衛昭初遇的地方，那時候的我，愛慘了樹下一顰一笑的白衣少年郎。”

　　“可現在的我，再也不想踏進武陵山一步了。”

　　姜堇嫻抬手，任細小的雪花落在掌心，又被風吹得飄落，融化在不知處。

　　她的體溫也隨之一點點地在楚白蕭的懷中冷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