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天生遲鈍,反應總比別的孩子慢一拍,大家都說我沒有遺傳到爹爹半分聰慧。
但我覺得,爹爹沒有我聰明,因為……
他根本沒發現,他現在的夫人不是我真正的阿娘。
即使那個女人有著一張與阿娘一模一樣的臉。
我的阿娘被人殺死了。
取代她的是阿娘的孿生妹妹,我的親姨母,爹爹的小青梅。
五歲的我是那場謀殺的唯一見證者,可惜我是個無法說話的“小傻子”。
·
爹爹在外征戰半年,今日他要班師回朝了。
京城大街小巷張燈結彩,慶祝大軍的凱旋歸來。
我的姨母魏雨柔學著阿娘往日的穿衣打扮,顯得高雅又美麗。
但她給我的感覺,很別扭,如同一個妖怪套在阿娘的皮囊里。
她興奮地想要拉著我上街去迎接父親。
我抗拒地甩開了她的手,自己爬到了馬車上。
“呦呦,這是怎么了?”魏雨柔發出天真的疑問。
我是個不喜歡說話的小呆子,魏雨柔也沒有強求我一定要回答她的問題。
人前魏雨柔總表現出一副人畜無害,和藹可親的樣子來迷惑大家。
哼,我才不會上當!
我們去的,還是那家阿娘常去的小茶館。
只要爹爹出征在外,阿娘便會長時間包下這茶館的二樓包廂。
這間包廂有一扇窗,一推開便能望見城門口。
阿娘經常會帶我來這坐坐,仿佛坐著坐著,爹爹就能回來。
而此刻,魏雨柔強行摟著我,就像阿娘無數次抱著我,在同樣的包廂,同樣的位置,靜靜地候著爹爹打馬經過。
雖然是一樣的面孔,一樣的裝扮,一樣的動作,遲鈍如我愣是察覺出她與阿娘的不同。
即便再漫長的等待,阿娘仍舊一臉恬靜,無半點不愉的神態。
而魏雨柔,我能清晰感覺到她的激動、緊張與焦灼。
她的視線經常飄忽不定地看向城門口,從沒有一次真正停留在我的身上。
我扭扭身子,使勁從她懷里掙脫出來,自己趴到了窗邊。
我不喜歡魏雨柔的懷抱。
阿娘懷抱很溫暖,散發著幽幽的蘭草香。往日里,我最喜歡窩著阿娘的懷里,聽她說故事,聽她唱小曲兒。
魏雨柔的懷抱,對我來說,冰冷刺骨。即使她佩戴再多的蘭草,也掩蓋不住身上那股血腥味。
我討厭血的味道。
“呦呦,今日怎么不要娘親抱了?”
魏雨柔笑著說,露出的酒窩與阿娘一樣甜美,連聲音也毫無差別。
那日我躲在床底下,聽她對著阿娘的尸體道:“姐姐,你說這聲音到底是你的,還是我的呢?”
原來,這些年阿娘都是在盡職盡責地扮演著魏雨柔,連聲音都是經過精心訓練的。
在小茶館的二樓,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阿娘的事情,思緒翻騰,卻怎么也理不清楚。
“呦呦,你在想什么?”
魏雨柔湊過來要摸我的腦袋,我慢悠悠地轉頭躲開了。
她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,臉上那抹溫柔的笑也出現了一絲僵硬。
但在我呆滯的目光中,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,又恢復了得體的坐姿。
萬馬奔騰,城門口響起雷霆般的聲響。
回來了。
爹爹首當其沖,騎著駿馬烏云穿過了門洞;六位騎大馬的將軍緊隨其后,二十名步兵邁著矯健整齊的步伐跟著跑;還有數萬人大軍駐扎在了郊外。
我看著爹爹來到小茶館門前,坐在烏云的背上威風凜凜,鎧甲還殘留著未擦干凈的血跡,以及滿身的塵土。
半年未見,爹爹連胡子都長出來了,有些丑丑的。
我和魏雨柔低頭看著他,爹爹也抬頭望向了二樓,素日里冷峻的眉眼,柔和了不少。
魏雨柔羞紅了臉,將一朵紅色的山茶花丟到了爹爹懷中。
阿娘曾說,山茶花意寓好,代表著勝利。每次爹爹凱旋歸來,她總會備下一朵以示慶祝。
魏雨柔一舉動引得街上眾人紛紛叫好起哄,一時熱鬧非凡。
魏雨柔表現得很完美,所以爹爹這樣聰明的人,肯定沒發現自己的娘子早已換了人。
在歡呼聲中,爹爹快馬趕上了未停步的隊伍,向皇宮而去。
我遠遠地望著,心想,爹爹回府后會發現呦呦的阿娘不見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