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,夕陽漸漸往西邊偏去,微涼的風灌滿了大街小巷。
幼兒園放學的鈴聲響起,孩子們背著小書包魚貫而出,小鳥似的奔向各自父母的懷抱。
喬甄獨自站在街邊,手里握著一盒冰鎮酸奶,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,希望能早點看到屬于她的小家伙。而由于她出眾的容貌,引來其他人頻頻側目。
只是,出乎她意料的是,人群逐漸散盡,她也沒有等到喬子杰出來。
才三歲的小孩,能跑去哪里?
喬甄有點慌了,徑自往園內走去。熟門熟路地到了教室門口,才發現最后一排的課桌上伏著個小小的人影,肩膀抽動著,似乎正在哭泣。
座椅旁,書包里的書散落了一地,喬子杰腦袋上的頭發也亂糟糟的。
心臟像是被什么鈍器猛然擊中,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。喬甄快步過去將小人兒抱在懷里,連聲哄慰,“小杰怎么了?誰欺負你了,跟媽媽說好不好?”
喬子杰見到是她,一頭便扎進她懷中,抽抽噎噎的,一張小臉憋得通紅,說得斷斷續續,“他、他們說我是……是撒謊精……說我沒有爸爸來接,是野孩子……”
喬甄心口用力一抽。
她努力壓下心頭那股無助感,替喬子杰擦干眼淚,強笑,“怎么會呢?爸爸只是忙。”
“我在電視上看見爸爸被采訪。”喬子杰哽咽著,執拗道,“他對記者說他根本沒有孩子……小朋友們都叫我撒謊精……嗚……說我應該跟爸爸姓,才是他的兒子……”
一番話講的顛三倒四,但喬甄依然聽懂了。
沈家從來不對外承認這個孩子的存在,認為有辱家風。是以她索性讓孩子跟自己姓,沒想到,竟然對他造成了這么大的傷害。
酸澀的感覺像是潮水涌上來,喬甄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,將他柔軟的栗色頭發理順,輕聲開口,“小杰乖,媽媽錯了,媽媽會盡量讓你跟爸爸姓的。”
雖然這樣說著,但她也清楚,這話其實安慰的成分居多。
她可以低三下四地去求沈修文。只是,連她自己都知道,成功的幾率太渺茫了。
喬子杰毛茸茸的小腦袋點了點,又搖了搖,忽然抬起頭來,癟著一張小嘴,懵懂道。
“媽媽,我同桌小玉說她媽媽給她找了個特別好的新爸爸,會給她買禮物,帶她出去玩。我好羨慕她……媽媽,要不你也給我找一個新爸爸吧?”
喬甄頓時哭笑不得,捧著兒子的額頭親了親,“乖,找新爸爸哪那么容易的。”
小小的孩子還不懂‘爸爸’這個詞的意思。只是,剛才那一瞬,她心里卻忽的閃過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,還有那雙鷹隼般的眼睛……
喬甄趕緊閉了閉眼,收斂起紛亂的思緒。
收拾好東西帶著喬子杰回到沈家,已經華燈初上。喬甄打開冰箱看了看,預備自己做一鍋蔬菜湯——自從和沈修文撕破臉之后,他連家里給她用的保姆也撤了。
剛把切好的蔬菜扔下鍋,油星四濺,客廳里的電話就不要命地響了起來。
都這個點了,還有誰會給她打電話?
喬甄手忙腳亂地把火關掉,三步并作兩步拿起手機,盯著那個陌生的本地號碼看了好一會兒,才懵懂地按了接聽鍵,“你好,請問……”
“八點,言家臨時通知有晚宴,我需要一個女伴。十分鐘后我到你家樓下接你。”
好聽的男聲宛如質量極佳的古琴,話語極其簡短,還是一貫的命令語氣。沒等她回話,那邊便傳來了嘟嘟的忙音。
喬甄握著話筒懵了好一會兒,才反應過來,這聲音不就是她那個便宜老板言霂寒嘛?
她這還沒正式上班,就要她做女伴?
可疑惑歸疑惑,老板的話也不能不聽,更何況,他還幫了自己那么多忙。
很快,言霂寒白色的邁巴赫便穩穩當當的停在了沈家花園的柵欄門外,禮節性地鳴朝里面笛示意。
這也——太突然了吧……
喬甄低頭看了看還沒撈著晚飯吃的喬子杰,又擔心他單獨在家無人照顧。最終心一橫,牽著孩子的手就一同往外走去。
車的后座窗戶打開了一條縫,似乎在等她。
透過窄窄的縫隙,可以看到言霂寒極盡優雅地坐在后座上,連二郎腿都翹得比旁人好看三分。他面上的表情冷肅,轉頭看到喬子杰時,明顯皺了皺眉。
喬甄見他態度不對,立刻解釋,“言、言總,這是我兒子,我不太放心他一個人……”
“嗯。”還沒等她說完,言霂寒便淡淡打斷了她的話,若有所思地又看了喬子杰一眼,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點了開鎖鍵,“上車。”
喬甄如獲大赦,趁他反悔之前把喬子杰抱上了車,“謝謝言總。”
邁巴赫在路上高速行駛,車內的氣氛略有些奇異。
男左女右,中間還塞了一個宛如吉祥物的大眼萌娃。這個格局,居然怎么看怎么像是……一家人?
這個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,接著啪的一下被喬甄拍飛。她有些心虛地正襟危坐起來,生怕被言霂寒看出異樣想法。
三歲的喬子杰卻對此絲毫不知情,歡快地玩著手里的魔方,時不時轉過頭去看一眼面色冷肅言霂寒,漂亮的睫毛忽閃忽閃的,“叔叔,你要帶我和媽媽去哪?”
他喜歡出門玩,但爸爸卻整天在罵媽媽,他們一家三口幾乎從沒有好好出去玩過。
言霂寒轉過頭來,和喬子杰大眼瞪小眼,沒有說話。
就在喬甄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,他竟緩慢而笨拙地的伸出手——
在喬子杰柔軟滑膩的臉上輕輕捏了一下。
他似乎有些疑惑,顯然從未接受過溫情。不過貌似他對這種香軟的觸感并不討厭,于是動作微小地勾了勾唇角,算是回答,“去參加舞會。”
這個簡簡單單的動作,幾乎讓喬甄看呆了過去。
她剛剛沒有眼花吧?言霂寒在圈內都是出了名的冷血薄情,想不到他……竟然還喜歡小孩子?!
此時,言霂寒腦子里也有著同樣的疑惑。
從小到大,他都對孩子有種莫名的排斥。只是這一回,看到這小屁孩亮亮的目光,心臟竟有種莫名的悸動,好似在剎那間軟作一團。
“謝謝叔叔帶我出來玩。”
聽到‘舞會’兩個字,喬子杰更加開心,想了想,有些依依不舍地從口袋里取出一物來遞給言霂寒,認真道,“媽媽說,要懂得感恩。我把小紅花送給叔叔。”
皺巴巴的一朵紙花,是用來獎勵課堂表現好的小朋友的。
喬甄眉心一跳,覺得要壞事。趕緊把喬子杰的手拉回來,嘴里輕聲哄著,“小杰乖,咱們以后送更好的東西給叔叔,這個你先留著——”
聽助理邵安說,言霂寒有很嚴重的潔癖。
沒想到,言霂寒只是挑了挑眉,大手一伸,便把那朵被蹂.躪得很慘的紙花接了過來,小心地揣在西裝內袋里,盯著喬子杰的眼睛。
“謝謝,叔叔很喜歡你的禮物。”
喬甄覺得,這個世界玄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