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蘇摸起那個寶貝錢袋,從里頭數了一小串錢,掂量幾下才給他。
“你的玉佩我也沒當出去,剛到當鋪就碰見錦衣衛了。為自保我就給扔了,你拿著錢,去買匹快馬,出了江州再行半日就到齊國?!?br />
面具人沒接,挑眉反問:“你很討厭我?”
唐蘇正色:“糾正一下,不是很,是非常,極其以及特別地討厭你?!?br />
“是嘛……”他掂了掂手中銀兩,“一吊錢買馬?”
現在的馬匹基本都是馬場豢養的,極具資本主義壟斷的特色。市場上想買到的好馬,沒個三兩銀子下不來。
唐蘇道:“那就租?!?br />
他哼笑,“租一匹快馬?”
唐蘇理直氣壯地:“租匹驢也夠了。”
面具男:“……”
唐蘇臉替他分析,“小毛驢也是馬匹雜交來的,用起來差不多嘛?!?br />
“并且,你我素不相識,我能付出這些,已經盡了最大的善意。你又是齊人,我不該與你有太多牽連,甚至早就該將你送去官府的。”
面具男似乎被觸動,垂下了眼簾。
——這自然是誑他的,但唐蘇臉不紅心不跳。
江州的知州劉青云是穆晏海的門生,才來這里一個月,根基沒穩,今年收成不好偏他又加重賦稅,城中百姓頗有微詞。
她與穆晏海又有滅門之仇,哪里會將這么大的功勞白送給他,讓那知州平白得了民心,站穩腳跟。
“你之前與謝云停達成交易,說會殺了穆晏海,現在還算數嗎?”
唐蘇掰了掰手腕,“如果算數,我可以贊助你一匹快馬。”
面具男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:“算數,當然算數。只是現在不行?!?br />
她若有所思,“確實,傷沒好干不了活?!?br />
面具男:“……”
倒也不是因為這個。
穆晏海在朝堂經營這么多年,想要扳倒何其容易?他籌劃了五年,才敢現于人前。想同唐蘇解釋,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他別過頭去,聲音低沉,“我困了,讓我睡會兒,明天早上,我會走的?!?br />
他說完就閉上了眼睛,唐蘇想了想,還是去柜子里拿了備用的被褥給他披上,自己則抱著唐景坐在床上。
面具男的再次出現,讓她心里蒙上一層奇怪的疑惑。
她家在城郊,往北再走一段路就能直接出了燕國。
如果說是為了躲避錦衣衛的搜尋,那么他大可以直接去找謝云停。
現在二人已經聯手了,他過去,總能撈到個正經房間住一住。
來了別苑,卻又躲到偏僻角落不想被人知道,總不會是特意來找自己的吧?
她院子偏的很,總不會是面具男正好從那個墻角翻過來的。
茶樓與謝云停相遇過后,相信自己沒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江州。
或者說他也知道了自己是唐武女兒,所以特意來報當年燕齊兩國仇恨的。
如果真是這樣,剛才唐景一個人在屋里,他大可以直接暴走殺掉,又或是現在,反正論武功她也打不過對方。
屋里燭光幽微,忽明忽暗,馬上就要燃到盡頭。
唐景睡的很熟,在被子里一顫一顫地抽著筋。唐蘇腿麻了,就把他放到一邊,輕手輕腳爬下床。
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,才能站直了。
面具男歪著頭,因著屋里暗了很多,顯得眼眶那處陰森森的。唐蘇走到他身前幾步遠處瞧了一陣,還是看不出他有沒有睡著。
但他呼吸綿長均勻,如果單純是裝睡,也未免太敬業了。
她猶豫好幾瞬,手伸出去又縮回來,終究沒勇氣去掀他面具。
她默不作聲地退出屋外,往謝云停的書房去了。
屋內外大約有個十度的溫差,冬夜的冷風振振作響,順著她的衣領往里頭鉆。
白天出了太陽,晚上也是晴朗的,彎彎的月亮掛在漆黑天幕中,別苑靜謐無聲。
她出門時穿的少了,不自覺打了個哆嗦。
唐蘇加快腳步,屋里那顆定時炸彈,還是早點扔到謝云停那里比較好。
*
唐蘇已經走遠了,院里只有動物爬行留下的窸窣聲,床上的唐景卻像睡得不安慰,夢里囈語喊著娘親、好冷一類的字眼。
面具男忽然睜開眼睛。
他一把扯下面具,死死捂住口中噴薄的腥膻液體。清俊的面容染上濃重的痛苦之色,冷不丁一陣猛咳,地上霎時一小攤暗紅色血跡。
肩頭深入骨頭的箭傷又麻又癢,逐漸長出新肉的腹部也帶來了不少的負擔。
屋外晃過一個黑影,那影子在屋外站定,之后就不動了。
燭火要滅不滅。他勉強壓下紊亂的內息,起身去掂了掂唐景的被子,又將柜子里剩下的被子蓋在他身上。
重新戴上面具,確定穩妥了,才去熄了燈。
屋內頓時陷入一陣黑暗。
臨出門時,他還朝屋里看了看,唐景翻了個身,沒再喊冷。他悶笑一聲,牽扯了傷口又忍不住嘔出小半口血。
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黑漆漆的人影。
他披著一件純黑色斗篷,臉上也覆著張漆黑面具,即使站在面前,氣息也淺淡于無。
若不是有意發出聲音,旁人一定不知他正在暗處窺伺著。
有關這一點,面具男已經深刻地了解過了。
他二人都帶著面具,像一場滑稽的假面舞會。
面具人要笑不笑的,“早就聽說謝云停身邊有個高手。城墻上擊中我的左腿,害我分心被錦衣衛射了一箭的,就是你吧。”
黑衣人無機質的平板聲音傳來:“世子等你許久了?!?br />
“我受了這么重的傷,他多等些也是應該的。”
黑衣人道,“世子一路按照約定行事,是你先失約的。”
“謝云停要同我算賬?”面具男輕輕哼聲:“那好啊,我可沒讓他將我的行蹤透露給錦衣衛。若不是他橫插一腳,我此刻已在齊國境內!”
他在江州城門口被人擺了一道,同行心腹又忽然背叛朝他砍了一刀,隨后被錦衣衛千戶符頤射中,原定的地方顯然去不了了,才狼狽逃竄到唐蘇家中。
影子轉過身,“你的人不干凈,與世子無關。”
“哈!誰知道呢?!?br />
想到無辜慘死的弟兄,面具男緊緊抿著唇,將所有不忿藏在面具底下。他揉了揉手腕,“我正巧也有事找他?!?/div>
書舒(作者)說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