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恍然回神,連連搖頭,“瞧我都說了什么,你不必放在心上?!?br />
她不愿意說,乾陵悅自然不追問,精力集中在床上蒼老的祖父上,要是能有個獨處機會仔細檢查他的狀態就好了。
“悅兒可是想與祖父單獨待一會兒?”夫人心細如發,捕捉到她眼中猶疑。
“嗯?!彼蜕祥T的機會,她點頭應著。
“那我先去大廳?!狈蛉瞬焕樨┫喾蛉?,溫文爾雅又善解人意。
吩咐婢女在外候著,里間只剩乾陵悅一人。
小心從袖中掏出健身包,從中取出備用的設備與針劑藥物,重新握到熟悉的工具,她稍稍安心,認真給祖父檢查。
半個時辰過去,力所能及的檢查都完成,期間她甚至想拿出呼吸機,顯然超出健身包最大容納范圍,以失敗告終。
回到大廳,夫人愁眉不展,初見她的欣喜已被沖淡。
“悅兒。”見她出來,丞相夫人忙起身,快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,“我知道你對祖父的心耿耿于懷,但前塵往事,莫要追究的好?!?br />
乾陵悅任她握著自己,念頭來回閃爍,對上她滿是悲傷的眼,“母親,您……”
話還未說完,錯眼注意到府內陳舊的家具,看上去和她寢殿一樣破敗,又聯想到綠竹說的傳聞,話鋒一轉,“這一年府內營生不好嗎?”
“你祖父陷入昏迷,父親猝然離世,府內只靠祖上積蓄支撐,已經遣散大半奴仆。”夫人并不隱瞞,坦蕩回答。
她做了個“哦”的嘴型,緩緩點頭,默默打消從娘家拿錢的想法。
夫人留乾陵悅用晚膳,她沒有理由拒絕,晚膳前陪著夫人在院子里閑逛,入眼雜草比花兒還高。
“這些花草……”
“遣散大半奴仆,后院便無專人照看,若是想起來就澆澆水,想不起來便放任自流?!狈蛉溯p描淡寫,只是言語間浮著淡淡的憂傷。
乾陵悅收回視線,垂眉未回。
“王爺對你可好?”她驟然發問。
思緒游離的人一驚,腦子里乍閃過項天禮與原主爭執的畫面,卻不忍再添愁苦,只道,“王爺待我不錯?!?br />
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,良久悵然叮囑,“若是他欺辱你,盡管告知母親,莫要憋在心里?!?br />
乾陵悅聽她話中有話,驀地記起回府本意,趁著話頭,“母親為何有此一說?”
“悅兒……”以為她在強撐,端莊婦人微微蹙起眉,片刻后眼中只剩憐惜,“你父親將你強嫁入王府,安王他心有怨念也能理解,你若受不了,便與母親直說,母親出面?!?br />
果然有遺愿一說。
“您出面,便能讓王爺休了我嗎?”她直白問道。
聽她這么一說,夫人越發肯定她在王府過得不如意,愧疚橫生,握著她的手緊了緊,“不管你父親遺愿如何,既是你的期望,母親必然親自上門拜訪,討你回來?!?br />
這么嚴肅嗎。不過是要個休書,怎么說得跟追債似的。乾陵悅心里吐槽,卻說漏了嘴,“一紙休書那么難?”
夫人望著她,“那年你父親為了防止安王朝令夕改,令他在皇上與南王前立了字據,此生不得賜你休書。”
乾陵悅驚訝地睜大眼,“父親為何如此?”
“他也是見你愛慕安王,加之局勢動蕩,便做了主。”夫人嘆一聲,“誰料沒等到大婚就……”
局勢動蕩?上次皇宮家宴,她可沒看出半分動蕩,還是所謂的動蕩以父親之死為終點?
復雜的猜測從她腦中一閃而過,她并未細想,只接話,“原來如此。”
夫人又緩緩沿著石路往前走,“你若想離開,我明天便去安王府要人?!?br />
乾陵悅的回答沖到嘴邊,脫口而出時又急急停下。
縱然她與這個世界牽連不多,但也不能造作原主的家業。丞相府原就營生困難,倘若她冒然脫離王府,只怕會給家里造成不小的負擔。
再等等,等她有一定資金來源。
“不急?!彼⑿伛g,孝順地挽住她的手臂,扶著她慢慢散步,岔開話題。
用過晚膳,王府的人已然來催。
夫人一路送至門外,乾陵悅從馬車小窗與她道別,看她單薄的身影逐漸融在夜色中,她沒來由鼻尖一酸。
“項二,停下。”項二一愣,聞言停了馬車,疑惑回頭,“王妃……?!”
乾陵悅利落跳下馬車,三兩步跑回丞相府,正要關門的下人一怔,“小姐?”
“悅兒?”
“您信我嗎?”夜色有些暗,夫人看不太清她的臉,只聽出微弱的哽咽。
“那是自然?!?br />
“我有法子讓祖父醒來,雖不能保證能否給他老人家長壽,但應該能陪您一些時日?!鼻陳傞L話短說,“今日太晚,若是您想好了,便叫人送信?!?br />
夫人茫然目送她風一般迅速離開。
項二還以為王妃突然反悔,嚇得急忙追過去,沒走兩步就和返程的人撞個正著。
“你追過來干什么?”乾陵悅無語地看著他,“怕本宮跑了?”
“……不是?!表椂母铱隙?,連連搖頭,快步追上去想先為她拿出腳蹬。
乾陵悅直接抬腳跨上,掀開簾子利落坐好。
項二呆呆地握著腳蹬,這場景似曾相識。
“還不趕車嗎?”等了半天沒動靜,乾陵悅掀開簾子看了一眼,正巧他在往里收腳蹬,便多嘴一句,“以后不要用這東西了。”
麻煩。
“是?!表椂?,眼底露出猶疑。
抵達王府,天色已黑,乾陵悅下了馬車便直接往左拐,打算回寢殿休息。
“這么晚才回?”項天禮坐在黑暗里忽然開口。
她冷不防被嚇,往后退一步,嘴里沒忍住臟話,“你有什么疾病嗎?”
被罵的人臉一沉,語氣不悅,“本王雖暫時不休你,但不要得寸進尺?!?br />
嚇到人還理直氣壯,惹不起。乾陵悅腹誹,越過他繼續走,卻聽他追加,“本王的決定,即便令堂來也無法改變。”
怪不得這么晚還特意守著,原來早就摸清她回府的意圖。